擱淺在心頭

第七章

　　她不是一個人。但是她無法解釋心裡窒息的麻痺感...也許，只是上次受傷的後遺症。

　　沒什麼好多慮的。大家都對她很好。

　　甚至艾克里桑好幾次獨排眾議，戰略擬了又擬，就是要讓補師能夠跟著打公會競技聯賽。

　　所謂公會競技聯賽，顧名思義就是公會間良性的比試，由會長徵選後決定參賽人選，集結整隊後進入奈拉城中的比賽會場，擊倒一個人便得一分，二十分鐘內率先取得一百分，或是誰的得分高就算勝出，並且這期間當中殺傷力和補血量都會大大降低。每個月一場，一場有八個公會參賽，晉級的公會再切磋分勝負，一直到分出冠軍。

　　整個會場佈置得恍若棋盤，場地上只有些傾圮的斷垣殘壁能夠遮蔽身影，他們在其中穿梭就像是西洋棋棋子，步步驚心，如履薄冰。

　　經過攻城戰之後，埃瑟兒對戰鬥有些恐懼，但念在老艾的面子上也不得不去。

　　或許認識艾克里桑的時間不比柏瑞斯久，艾克里桑就是有種能讓人肆無忌憚的氣質，對生疏的人兇，對要好的人更兇，大家卻依然和樂融融，一整個世界大同。老實說，他比法老還要把人當夥伴，這種人天生適合當領導。

　　所以大家都叫他老艾。老朋友的那種老。

　　當老艾開口邀她去競技賽，她也很乾脆地回「我不要！」

　　老艾雙手環胸，正要發怒時，像是領悟了什麼，非常惡意地挑了挑眉，「妳為什麼...不邀他連袂參加呢？」

　　會長說了算。埃瑟兒立刻從善如流，忠誠地執行指令。她天天興致勃勃地直盯著柏瑞斯，讓他背脊有些發毛。

　　就是要拖他下水對吧。

　　於是討論過後，柏瑞斯要她開戰後待在戰線後方，再沿著邊緣跟著他跑，緊急情況時先放神光護體再放治療，他則紅水當開水喝，趁這空檔埃瑟兒還要丟神聖囚禁和符文沉默壓制對方的攻擊手，他好掛掉那些衝過來送死的倒楣鬼。

　　情況緊迫，技能的施放沒有停過，又是炸彈又是聖光閃爍，此起彼落，場面上一整個熱鬧歡騰兼七彩斑斕。

　　但埃瑟兒的眼神閃亮，表情顯得如此愉悅而明媚，柏瑞斯不禁暗暗慶幸自己來對了。

　　只是...有趣是有趣，但太折煞人，要不是因為冠軍隊伍的選手能得到王國騎士斗蓬...

　　看著亮黃色斗篷在柏瑞斯身後飄揚，她的心在鼓譟，眼神有種滿足的迷濛。

　　這就是埃瑟兒之所以積極參賽的原因。

　　只是這條策略第二次就讓人識破，天涯海閣也並不是都處在不敗的地位，戰績大約盤據在五成。好玩的是，這樣反而激起了公會中的凝聚力，常常可以看見幾個精英打完王後就地圍著討論戰術。

　　剛打完第五回，也就是五個月後，柏瑞斯被世界中央內部秘密徵召了。

　　坐在奈拉港口小酒館裡，聽見他對她這麼說，埃瑟兒整個呆住了。

　　「你要走了？」

　　「對，我得離開一陣子，」他嚥下最後一口麵包，「時間多長還未知。」

　　「我...我還沒有心理準備。」

　　望著她頹喪的樣子，柏瑞斯安慰她，「本來應該保密，但我想妳來為我送行。」

　　但她的心底只湧現更深沉的哀戚，就快將她滅頂。原以為只有死亡才會讓他們分離，沒有想過那一天會提前，更沒想到會如此突然。埃瑟兒為此感到無助，非常無助。

　　「我會回來，一定會回來。」見她一臉欲泣的樣子，柏瑞斯把自己寶愛的弓交給她，「如果，真的很想念的話，睹物思人吧。但是要是弄壞，我還是會跟妳沒完！」

　　她微微笑著，掏出貼身攜帶的香囊，遞給他的時候還散著淡淡茉莉香氣，「一路順風，我的勇士。」

　　偎著他，一起看著夕陽餘暉漸漸黯淡，然後待在他的懷抱中到日出，時間寶貴，臨別前的體溫滾燙得讓人如此留戀。直到最後，不得不離開他的懷抱，目送他越行越遠的身影時，埃瑟兒也沒有掉淚。

　　柏瑞斯走後，鐵三角隨之解散，她和皮諾可也落單了。

　　雖然組團是很簡單...但她實在和法師合不來。

　　牧師補得一手好血是天經地義的事，此外還得要是控場高手，法師們卻會埋怨符文師的技能對法系攻擊手一點幫助也沒有。能力強一些的法師可以一隻法杖跑天下，例如皮諾可。但她的攻擊力趨近於零，而且走遍地圖，只會讓她想起與柏瑞斯之間的點點滴滴，每一次的回憶都更讓她撕心裂肺。

　　漸漸地，埃瑟兒只願待在茉莉香閣樓。

　　每天她最常做的事就是赤著腳抱著膝蓋，曲坐在窗前遠眺天邊。偶爾起身到柏瑞斯房間轉轉，連老艾來找組團都一概婉拒。

　　「男人報效國家是榮譽，做什麼像少塊肉。」

　　就算老艾這麼調侃她，埃瑟兒也只是轉過臉，眼神像穿過他似的空洞，一語不發。

　　「你們又沒有在一起...不用這樣看我，妳到底要不要來組團？！」

　　團可以再組，但不會再那麼熱血。不再有人留意她走路會恍神，總是小心翼翼護在外側、不再有人會讓她打從心底笑起、不會有人對她噓寒問暖、不會有人嘴上說得那麼壞，卻不允別人對她的一點毀謗、不再有人與她的眼光那麼合拍，像是並肩而行...不會再有人讓她甘願破壞了終身誓的規矩。

　　但是，他也沒有要她等。

　　這樣無窮無盡的寂靜太漫長，她受不了。

　　最後她還是拿起武器，重新投入隊伍，下BUFF、補血跑位補血都只靠下意識反應，像是失去靈魂。

　　也是這個時候，埃瑟兒才知道有人會組隊去打龍，俗稱龍團。

　　就她所知，龍本身對世界而言是種仲裁者的存在，但是在之前與魔族的抗爭時耗損太甚，力量衰退，隱居在世界的夾縫中。但是因為自身魔力虛弱，得靠月神護航，每逢朔月之時，月神露娜的力量會短暫地被抑制，庇護一旦消失祂就會狂暴化，將生物都摧殘殆盡，近來已經漸漸危害到藍色大地了。

　　龍團會應運而生並且讓高手們躍躍欲試想一展身手不是沒有原因的。在龍甦醒後，參戰的人有機率會獲得仲裁者的獎勵，佩戴後血量大增，並且讓攻擊和閃避翻倍，蒐集成套後更能讓所有屬性加成，在冒險者中非常搶手。

　　艾克里桑得到頭飾後，穩坐了高傷害弓箭手的前五大。

　　就這樣，埃瑟兒加入了龍團。每天除了寫信給柏瑞斯、跟老艾鬥嘴之外，最期待的就是龍團。

　　要是也掙個龍骨飾品給他，那該多帥氣。她在信裡這麼寫著。

　　就是抱有這份執念，每天睜眼都有了動力，在隊伍中埃瑟兒的臉上開始有了淺淺的微笑。

　　柏瑞斯說過她的笑有療癒的效果，所以她得提起精神，要振作。

　　「老艾，開團吧！」

　　「我的小姐，開龍團前我還有一堆團要帶！」老艾被纏得怒吼，「蟲團妳要不要來？」

　　「龍團！龍團龍團！沒有龍團我不去！」

　　「......」

　　抱怨歸抱怨，最後他還是壓下怒火，重新規劃出團時間，並且安撫其他隊員，非常的盡心盡力。

　　因為，埃瑟兒寄出的每一封信，都沒有回音。

　（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