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今年28歲了。
前陣子莫名奇妙地被裁了員,讓家中頓失唯一的經濟來源,偏偏,父母屢次愁著臉,問她,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過。
無形之中,施予她的壓力更甚於工作時。
「阿妹仔,以後該怎麼辦?」
「阿母免擔心,我會想辦法啦。」
然後阿爸背著手經過,看著她,嘆口氣。
怎麼過?她也很想知道。
大學還沒唸完,為了阿爸阿母想栽培在她之下的弟弟妹妹們,她便毅然決然地休學踏出社會。
一路從基層的小妹開始做起,多苦她都不在意。
還記得她初次領到薪水時,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回家,弟弟妹妹們的小臉上,紛紛露出的欣喜表情,並用稚嫩的聲音對她說,「阿姊,妳以後要常常回來喔!」
小孩的那股天真,在她好幾次撐不下去的夜裡,重新給了她動力。
後來,好不容易熬出了個組長位置坐坐,那些薪水,給父母支付必要生活開銷,餘下的,日子還算過得去。
全家都以為,日子從此不必太煩憂了。
可是現在,即使她要再另尋出路,企業主肯用她這大學沒唸完的人嗎?
「阿爸…」
接下來的話,她沒能繼續說完。
她原本想對阿爸說,打算考個二專來念,畢業後有個專長比較好找頭路。
但瞧見阿爸眼裡的擔心,話又吞回去了。
兩年…這負擔太沉重。
那,就只剩下最後一個辦法──結婚。
然後她開始相親。
這天男方到家裡接她出去吃飯。
那個男人的家世背景不錯、條件稱得上優秀,年齡嘛,也到了適婚年齡,雖然,足足大了她十歲。
也許是太久沒出去走走、也許是終於要擺脫這個重擔了,她跨出門,頭也不回。
在路上的時候,雙方互相交換名片,簡單介紹過自己。
接著,她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。
「剛剛,」男人看著她說,「妳爸的眼神很防衛。」
「從小他們就很保護我,即使我弟弟妹妹很多,阿爸還是叫我阿妹仔。」
「我是覺得,應該要學著放開手,」
想了想,男人又補充說明,「我是說,試著讓妳自己生活。」
「我明白。」
真的,她也累了。背了二十幾年的責任,就算,她能撐到最大的妹妹畢業,也還有下一個弟弟、下一個妹妹…
這個牢籠,要關住她到何時?
一直到走進餐廳,她腦中的念頭還在轉著,這個男人,到底能不能救她脫困?
用餐期間,兩人的談話少而精簡,就像是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。
夫妻?離相親目的相差不遠。她自嘲地笑了。
嚥下甜點的最後一口,再以茶水洗去嘴裡的味道,緩緩地,她滿足地吁出一口長嘆。
他見狀,嘴角勾起一抹微笑,伸手要攙她起身。
對於她丟來的疑惑眼神,他道,「我們去看電影吧!」
坐上他的副駕駛座,一路長驅向電影院,她靜靜的,連問答都很簡短,不敢吵他開車。
「妳聽音樂嗎?」
「都聽。」
整天下來,她乖順地讓他去決定一切。
趁著他去買票的同時,她覷見旁邊的電動遊樂場,原本是想殺殺時間,卻不禁在裡頭玩瘋了自己。
很久很久,她都不曾這麼放鬆了。
男人也明白。
因為,在他尋她而來時,看見的她的笑臉,才是最真。
「妳喜歡玩這個?」
緩了緩呼吸,殷紅染上她的頰,「我沒玩過,所以想玩。」
「是嗎?」
男人沉思著,未來,自己能有多少時間陪她?
她則想著,下次出來玩,會是多久以後?
兩個人,懷著不同的心緒,進了電影院。
電影落幕,她眼眶含著淚光,俯首跟在他後頭走了出來。
「下次,不看催淚片了。」
「可是好看的片都很催淚…」她哽咽,又硬要說話。
他搔頭,詞窮,不懂該怎麼接話,只好默默牽起她的手。
「晚了,我送妳回家吧。」
「…好。」
有一絲猶豫閃過。因為,她又要回到那個沉重的牢籠。
原來,分離的感覺,這麼不好受…
看著遠去的車尾漸漸消失在夜裡,她嘆口氣,轉身進屋,背影透出一股認命。
「掰掰。」
明天,她該再去找份工作了。
「阿妹仔!阿妹仔!」
還沒踏進門,就聽見阿母急促的叫喚聲。
這份新的工作不到一個禮拜,日子似乎還勉強過得下去,阿爸阿母的壓力似乎也比較小了。
怎麼,阿母的叫喚聲有種焦急?
剛進了屋,包包還來不及擱下,她便尋聲走向母親,「怎麼了,阿母?」
母親未答話,她看見,那個男人正坐在自己家中,阿爸則坐在他對面。
腦中不停嗡嗡作響,耳邊誰在說著什麼,她聽不見。
是的,他是來下聘的。
她,要嫁給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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