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
很久很久以前做過的夢,這兩日竟又重播。

 

  她是一國的長公主。

  從高樓放眼望去視線所及盡是蒼翠碧綠。時值凌晨,澄淨的天空泛著薄薄的金光,尚未升起的旭日隱在山頭,天色已微亮,朦朧的月還懸在天上,若隱若現像是一顆清透的淚珠。

  如同這靜好而富麗的國境,他們族人不論男女一直擁有傾城的美貌,或艷麗,或秀雅,尤其王室的女孩兒,代代都遺傳了母系一頭的長鬈髮,流瀉如飛瀑蜿蜒於地,更添幾許嫵媚嬌態。

  他們的國風古樸,姣好的面容並沒有讓他們過於驕傲,反而對世間萬物顯得悲憫,國主更是仁民愛物。每逢春節時候,總是由成年的公主掌著猶帶花苞的枝,在高台上帶領著人民祭天,為國境祈求整年的平順。

  但是,她,身為長公主,卻沒有資格站上高台。

  因為她,沒有遺傳到象徵王族的鬈髮。

  反倒是長相甜美的妹妹,代替她,接收了長公主的所有職權和待遇。

 

  「櫻姊姊,」桃馨咚咚地直闖入寢室,蜜似的嗓音,就如她本人那樣甜膩,「抱歉唷,接了妳的職務。」

  櫻只是淡淡的,「沒的事,這是世襲的規矩。」

  雖然連整個宮殿都順讓給次公主是從來也沒有的前例,但是她仍舊乖巧的依照父王的安排,住進了座落偏僻的這間西雪殿。妹妹想要的,她便讓,只要她不拒絕,就不會受到更大的傷害。爭寵與無視已經是她能得到的最多善意了。多年以來,她早已經習慣了。

  誰讓母后生下妹妹就辭世了呢?

  於是洋娃娃般的桃馨理所當然的受大家寵愛,連名字都能看出端倪。她只能紮起樸素的雙辮,隱匿那頭直髮,掩飾著她的自卑。

  啊,母親,妳怎麼就這樣拋下我了?為什麼妳少給了我一頭鬈髮?失了妳的庇蔭,就連父王都不聞不問,像是要遺棄她這個女兒。

  透過窗櫺往外看,幾株櫻花稀疏地開著,連香味都沒有,滿地的殘花顏色極淡,甚至接近慘白,與薄雪交融著,讓這個園子更顯得淒涼。櫻拄著下頷,任桃馨自顧自的絮絮叨叨,等她炫耀夠了就會離開房裡,一切回歸清靜。

  「姊姊!我想要這支髮簪和這盒胭脂!」

  「那只胭脂盒不行!」仍神遊窗外的櫻猛然清醒,動作迅速地搶下那做工精細的盒子,髮簪反而看也不看一眼。

  那是支一體成形的蝶形玉簪,翠綠中染了一層淡淡的白,像是雪中的梅枝,末端是罕見的粉色,讓工匠的巧手雕成了振翅欲飛的蝶,非常精緻可愛。父王特地找來當做櫻的成年禮,她卻那麼輕易地捨棄。

  一向讓人捧在手心裡的桃馨,頭回吃到閉門羹,對手還是這個怯懦畏縮的姊姊,她不禁氣從中來,「反正姊姊也不用上胭脂!給我有什麼關係?」

  「就是不行。」

  「為什麼?妳的東西到最後都是我的,為什麼不行?」

  看她將胭脂盒緊緊攢在胸前護著,桃馨幾乎是衝口而出,「我去讓父王來說!妳以為父王為什麼對妳不上心?還不都是因為外面--」

  「二公主!」一直冷眼看著的婢女,慌亂地制止,桃馨這才不甘願的罷休。

  她知道的。她都知道,外面的人都在謠傳,她不是父王的孩子。

  原以為這件事就這樣了了,但隔天妹妹依舊纏著鬧著,即使贈她更好更稀罕的東西,她卻堅持非此不可。每天每天,蠻討,哀求,甚至一哭二鬧三上吊,持續了十來天,櫻開始覺得精神漸漸耗弱。

  不行,說什麼她也不讓。只有這樣東西絕對不能讓。

  這是母后在她滿月時給的,她的第一樣、也是最後一樣禮物。經過這些年,上頭繪著的鳥語花香,依然栩栩如生。

  像是母親仍然看顧著她似的。

  其實,她並不見得真的想要。桃馨想。盒身的漆料已有些斑駁,褪色之後泛著淡淡的古銅光澤,對她來說過於老氣。可是看姊姊那樣寶貝,她就覺得不痛快,非要不擇手段搶過來,鬧騰到後來竟也忘了她為什麼想要。

  或許是大家的疼愛讓她恃寵而驕,也或許城裡每個人都說姊姊比較遜色,讓她覺得天下沒有什麼東西得不到的。但是桃馨向父王提起這件事時,卻只聽得父王冷冷開口,「別胡鬧,我再給妳更珍稀罕有的玩藝,嗯?」

  她不要那些稀罕的珠寶飾品。她最想要的,一直都是已逝的母親,希望能見她一面。

  但是父王,從來不聽她說這些,任她予取予求甚至是無理取鬧,就是他所謂的疼愛與彌補。於是桃馨對母愛的渴望便轉移到櫻的身上,年幼時還是長姊如母,曾幾何時,卻扭曲成這樣又憋又僵的情況。

  她也曾想過,如果不是身在王室,也就不會有這些身不由己。可命是天註定,她也早過了做夢的年紀。

  或許,她最覺得刺眼的,是姊姊身上那種淡漠,唯有在惹怒她後才能看見一點點兒時親密的影子。

  站在西雪殿前,桃馨頭一次覺得舉步維艱。緊緊握在手裡的髮簪,好半晌才差人送進去,她卻轉身便走。園子裡滿是櫻花樹,香味卻那樣淡那樣稀薄,一絲半點也沒染在她身上。

  雪,又無聲地下著,像是要將世界掩蓋在純白之下。

 

***

 

  接近春末的時候,一位在各國旅行的商人來訪,這並沒什麼稀奇,真正令人意外的是,國主非常看重他,在國內造成一股低調的轟動。

  櫻並不很關心這些,距桃馨那次無理取鬧已有十來天,之後便不曾再來搗亂,西雪殿終於恢復了以往的寂靜。

  或許是這陣子心寧定了,連櫻花都開得特別繁茂。

  正這樣想著,熟悉的腳步聲由外而內漸近,人未到聲先到,莽莽撞撞地衝進寢室內,「櫻姊姊!宮裡來了個神祕商人喔!」

  「喔?」櫻虛應著,專注地紮著辮子。

  「他的奇貨可多著了,聽說姊姊那隻玉簪還只算是中上貨色呢!」

  「是嗎。」

  「父王現在正在延請他,」桃馨還在聒噪個沒完,帶點微微的羞澀,「而且...他樣貌很好看呢!」

  ...原來。

  說是看重,其實也只是商業上的往來,是有目的的。除了國內享有優先交易權外,並且一款飾品一次賣斷,不會有第二樣,桃馨獻寶似的擺了整桌琳瑯滿目。另外,這個商人還擁有在皇宮內自由行動的特權。可能的話,或許會封他為駙馬,以商治國,雙管齊下地鞏固國力。

  多虧桃馨的情報放送,櫻被迫聽了一上午的疲勞轟炸。等她終於離開的時候,櫻的額際久違的抽痛起來。

  聯姻什麼的,最好不要是她。

  幽幽地嘆了口氣,發現她的桌上有桃馨遺留的玩藝,是個小小的銅製品,在她的實心橡木桌上閃著曖曖的色澤。細細端詳,方正的外型上有縷空的雕花,中心有個不知所謂的小孔,目測不出它的作用。

  大概是氣質太和諧以至於桃馨沒留意到吧。

  她忽然有點兒傷感。

  外頭難得的清風朗日,還是親自替她送回去吧。

  這小玩意,握在手裡還不及掌心大呢。櫻走出房外,迎面拂來一陣風,引起手裡微微的鳴聲,她好奇地將銅器湊近眼前,以孔窺看整個天空,驚艷之下不禁起了玩興,站在樹下將花蕊一朵一朵的看。

  「原來銅鳳在妳手上。」男人出聲,隱隱帶著笑意,嗓音溫柔如水。

  櫻轉頭,便看見他從花林中走來,橙色的衣裳像是融進了滿天春色裡。

 

  這是他們第一次的邂逅。

 

 (續

 

 

  好吧,我是亂掰的。

  下一篇真的要全程掰了喔...

 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錦錦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