擱淺在心頭

　　第　六章　　轉折


　　小飛的大嘴巴，讓聿聿也想搭搭傳說中的便車。這下子，摩托車擠不下三個人了。

　　這讓陶樂很是困擾。但龍墨就是有辦法變出解決方案。他將Mazda借給了陶樂，看著她喜孜孜的笑臉，很有成就感。

　　但是隔天他就笑不出來了。

　　陶樂先是將車停在店門不熄火，更雙腳並用地踩著油門與煞車，轟轟作響的噪音伴隨著嗆人的廢煙，頗有再不上車就要走人之勢。再來，陶樂一上車就像變了人似的，專注在速度上，好幾次險險地閃過行人或車輛，對於旁人的尖叫恍若未聞，然而一下了地，又變成那個會被自己的腳絆跤的陶樂。

　　眾人嚇得爭相走告，避免惹上無殃之災。小飛更是加油添醋，讓龍墨鐵青著臉將車收了回去。

　　「是他們要趕時間嘛...」陶樂很委屈。

　　開車通學只有短暫的兩天，便又恢復她載著浩瀚用像遛著曙光般的速度上學。

　　雖然惋惜，但也多虧小飛的唯恐天下不亂，現在1924的人都知道她和浩瀚作伙了。結果浩瀚還臉皮很厚地糾正，「我們是交往好嗎？」

　　個性本就含蓄的陶樂，成年後更喜低調，為此常被浩瀚戲稱是不勇敢的桃樂絲。

　　拜託，她都快變熟女了，要昭告天下她銷掉了要有非常人的勇氣。

　　於是她感到很困窘卻也暗喜，她不敢做的事，她男人正做著呢。雖然是他自己愛現，但也間接宣示了彼此的主權，讓她稍微有了點安全感。

　　嘴角忍不住噙著笑意，一抬眼，卻見龍墨支著頤似笑非笑地瞅著她。

　　「很開心嗎？」

　　她放下雪克杯蹭了過去，傍著龍墨併肩而坐，「開心！」

　　不管經過幾年、或是身在何處，在龍墨面前她總是這樣坦然。陶樂戀戀地看著龍墨隨手紮起馬尾露出的輪廓，額前落了幾绺髮絲，掩去一點霸氣。

　　曾經想過自己的伴侶也會是這個模樣，穩重而可靠，她卻遇到了浩瀚。

　　慶幸過去一同長大，還來得及插手對他的教育，所以浩瀚的個性基本上沒什麼好挑剔的。只除了那副天生的桃花白面。即使如此，她還是很願意為他趕蝴蝶。

　　就像小時候，浩瀚為擁有這樣的面貌遭排擠而自卑，那時候她騎著閃電一貓子闖進他們校園，震天價響的引擎聲中，她輕聲卻清晰的問話讓起鬨者嚇傻了眼，然後趁著他們怔忪的片刻討回浩瀚該有的平等對待。

　　但是龍墨沒被她的快樂感染，憂心忡忡地撫著她的髮。

　　「龍哥？有心事？」

　　「沒事...」他反覆思忖，這件事可大可小，卻攸關陶樂的信任，也許嚴重點會連帶影響到浩瀚。「也許我該放個長假了。」

　　酒吧難得的嘈雜，將龍墨後來的咕噥隱沒了，誰都沒有聽見。

　　然後，龍墨帶著阿文那一幫子到澎湖去散心了。本來還想帶上陶樂，但龍墨將店長一職交給浩瀚打理，她不能夠放心，只好留下來一起看著店裡。

　　出發之前，龍墨還在勸誘，「不去嗎？妳也跟著放鬆嘛。」

　　「不了，」她瞥瞥旁邊，「浩瀚不會肯放人的，你就跟阿文他們好好玩吧。」

　　臨登機時陶樂還紅了眼眶地抱緊龍墨，嘴裡嘮叨個不停，「龍哥好好保重，多拍些紀念照回來。」硬要拖到最後一刻才放他們入關，但龍墨只是不捨地摸摸她的髮頂。

　　送完機，陶樂抽噎著踏進1924，還含著淚，就看見浩瀚陣仗盛大地集合精神訓話。

　　等他訓完又急呼呼地轉頭，「樂樂快來！幫我想想Menu！」

　　「吭？為什麼要改？」

　　「妳不知道嗎？」浩瀚笑得極燦爛，媚眼如星，「我有1924一半的股份。」

　　如晴天霹靂，震得陶樂吶吶地，「為、為什麼...？」

　　「我用了成年禮併購。」

　　啊？什麼成年禮？

　　「我是浤祈企業的沈家長孫。」

　　咦？那是有名的餐飲集團企業？

　　「抱歉沒先跟妳說明，但我原本不想動用的。」

　　被太多驚嚇轟炸，其實是會讓訝異麻痺到無感的，陶樂這才開始氣悶起來，「你是該跟我解釋解釋。」

　　剛剛那種天之驕子的氣勢消逝無蹤，他像做錯事地低頭扭著手指，「12歲時我就離家出走啦...這一段不要問，然後就遇見了妳，一直到兩年前他們把我找回去，可能是要分家或分股什麼的吧，硬是塞了20%給我，本來我不屑用的，但用在1924剛好。」

　　原來...原來她的小浩瀚，根本不是什麼艱苦孩子，「你就這樣...一直不回家？就這樣瞞著大家？就這樣擅自併購？然後還想竄位當老闆？」

　　氣瘋頭的陶樂逼自己深呼吸，漸漸地冷靜下來，才想起，浩瀚跟她一樣都是苦過來的，日常生活用度即使是不得已要先向人借急，事後必會清償，也算是靠自己掙來的，沒聽過他熬不過勞動又回去投靠家裡。

　　但是，讓她最為火光的，是他竟然想對龍哥的酒吧亂來！

　　他們就這樣又大吵特吵了一架。

　　「這是龍哥的酒吧欸！」她忍不住拍桌。

　　「但是我也是老闆啊！」

　　「龍哥不去度假怎麼輪得到你？」氣不過，她再拍一次。

　　「樂樂，不要一直提到龍哥。」

　　媽的，左一句樂樂，右一句樂樂，聽了就熱，喊得她火氣更旺盛。當初那樣甜膩地喊她小樂姊姊，現在大了、翅膀硬了，再也不用靠她保護了，為了急於長大，連她和龍哥都可以踢掉了...

　　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，陶樂就這樣戲劇化地落淚了，就因為稱謂這種小事，並且讓浩瀚慌亂得急忙投降，又哄又抱又撒嬌地討好。

　　但是對於稱謂，大男人如浩瀚還是不給改。

　　最後，對於Menu，兩人各讓一步，只能做些微調的汰舊換新。

　　為此浩瀚很是感動，「我以為妳不會點頭...」

　　「要不你學餐飲豈不浪費？」

　　這陣子，他們都在試口感和記錄配方，打算取成功品裡的一兩款當作新的主打，幸虧客人一向不多，店裡事務有小飛和聿聿幫著，也還過得去。

　　只是連該選繽紛清甜的雞尾酒系列好，還是選喝得出基底濃烈如火的單調好，都能讓他們幾乎要吵起來。

　　「拜託，放一些女生能喝的好嗎？不要每杯都像是要灌醉女生！」

　　「這樣就醉要怪她們酒量不好！」

　　「那我酒量好嗎？吭？」陶樂氣得朝浩瀚挺胸。

　　浩瀚吞了口口水...然後想起那個傳說中灌了一下午的螺絲起子也只有點微醺，還能繼續操練的人...好像就是眼前的陶樂...

　　於是，要加進Menu的新品，就依陶樂的要求定讞了。

　　爭執了整整一禮拜，累得癱在椅子上的兩人，正要稍作休息，忽然又被電話聲驚跳起來。

　　「喂？」

　　聽出是阿文的聲音，陶樂蹙眉，正要數落他們去玩樂還心不離店，卻被阿文帶來的消息堵得說不出話。

　　「小樂，龍哥出事了，妳快來！」

　　窗外夜涼如水，她的心也瞬凝成冰。

　　（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