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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們頭一次碰面是在火車站,後來分離也是在火車站。

 

  原本只是因為朋友返鄉去為他送行,朋友又巧遇他的學長,就這樣自然而然的搭上了。

  那一天,他的學長正好下訓,肩上負著看起來好沉好重的迷彩行李包,一身筆挺的陸軍軍服,站在剪票口和他聊了好久。

  她就這樣靜靜看著。一身漆黑的紗裙不時隨風翻飛。

  兩個大男生像是就這樣聊到天荒地老,要不是裙襬被吹得獵獵作響,也許她朋友就真的忘記她還在。

  「啊,學長,這是艾琳,我朋友。」然後他轉頭,「艾琳,這是我高中的學長。」

  學長只是搔搔頭,露出略顯憨厚的笑容說,「妳好。」

  「你好。」

  平心而論,學長的外表並不出色,但奪去她注意的是,學長喊她「艾琳」時帶有濃濃的閩南口音,乍聽之下像是在喊愛人。她幾乎是強忍著臉紅,稍稍偏頭後才發現他有著頎長的身高,和小麥般的健康膚色。

  當朋友離去後,空氣瞬間顯得那麼安靜。她本來轉身就要走了,學長卻輕咳一聲,客氣又不失穩重地提出邀約。

  「要不要...去吃個飯?」

  本來想拒絕的。但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喊他。

  觸及他那樣誠懇的目光,艾琳忽然覺得去哪都無所謂,就只是貪看那憨實中帶著凜然的神情。

  在他放假的這五天裡,他們去吃飯、看電影、參觀展覽,艾琳很靜,那位學長也不多話,他們倆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和諧。直到學長收假之前和她要了地址,說會寄信給她,艾琳隨口給了學校的地址,表情依然淡淡的。

  是學校的會計小姐通知她去領信,她才豁然想起有這回事。只是看著信封上工整的「艾琳」兩字,讓她又想起他那口腔調,臉孔忍不住的酡紅。

  攤開信箋,其實內容也沒什麼,就只是平淡地記錄生活鎖事。她的目光最後落在他蒼勁有力的簽名上。

  簡諭。她默念。一直都忘記要問他的名字。

  但也就僅只這樣了。沒有信件的日子,她像是沒事人一樣照樣上課下課,為了報告而焦頭爛額,到後來,習慣了每個禮拜固定一封信,她竟然也會開始期待收信的那天。

  然後她回了第一封信。

  這讓簡諭顯得激動,自從上次一別也已經過了近半年,在這種悸動之下他告白了。

  他們交往了。

  聚少離多的情形讓他們只能用書信往返彌補。

  但是課業的繁重緊湊,能挪出的時間僅夠她寫好一封信,其餘時間,艾琳依舊是那副淡然的樣子。

  這樣也好。她想。

  起碼在忙碌時候不會感受到那種錐心刺骨的想念。太多例子讓她恐懼,一旦陷入愛情,心就像攢在別人掌上,為了那人的喜而喜,為了那人的哀而哀,情感呈等比級數無限放大,七情六慾再也不是自己的。太揪心。最後這種情感發酵變質,最糟的是無法好好分手就兵變了,弄得兩敗俱傷。

  像現在這樣,遠遠的就好。

  只是她小看了「小別勝新婚」這句古語。

  交往第三個月,她以為自己將感情控制得很好,但當她去迎接放假的簡諭,看見他從月台穩穩地朝她走來,臉上的笑意比天上的夏日還燦爛,幾乎要將她的心連同原則都融化,她心裡想,完了。

  明明平時都在寫信,但見面時卻像有說不完的話,話說到一半才互相催對方動筷子,這一頓飯吃得好久好久,飯菜都冷了,最後兩人是把話憋著忍笑吃完的。等到走出餐廳天都黑了,沒想到仍捨不得道別回家,在星巴克又坐了好久,一直到店家都要打烊了將他們趕了出來,結果兩個人在市立公園找到好位置,看著未滿的上弦月和星光熠熠,話匣子終於消停了點。

  月光溫潤,曖曖生暉,照在萬物大地上,連視線都變得溫柔起來。

  說了太多的話,現在安靜下來反而後知後覺地感到羞赧。但是,這樣悠然自在的感覺也很好。

  男女朋友。

  柔軟的情感,從手底傳到心底,然後蔓延開來。

  「晚了呢。」簡諭握緊她的手掌,覺得這樣小這樣軟。這個女孩,現在屬於他、依附著他,讓他覺得很有責任感。「我送妳回家吧。」

  因為時值深夜,路上沒什麼人和車,他們倆隨意地踏著有點歪斜的步伐,顯得很歡快。

  送艾琳到住處門外,依依不捨地凝望著她,「阿琳。」發現這樣冷靜的艾琳,臉孔緩緩地燒紅起來,雖然這樣羞怯,眼底還是清亮地倒映著自己的表情,簡諭不禁笑了出來。

  愛憐的心情在胸口澎湃,他低下頭,看見艾琳緊張地閉上眼睛,他卻只是有禮地吻在額頭上。

  真不想分離。但是艾琳還小,還要念書呢。

  雖然相聚時間這麼少,但他願意把所有空下來的時間都給她。

  收假的那天,簡諭不忍艾琳難過,非常瀟灑地走進月台。即使這樣,她的心裡還是被酸意充斥了。有點揪有點痛。

  分離這麼令人難過...還好她還能忘情於課業之中。只是偶爾,她也會出現脆弱的表情。

  沒多久簡諭罕有地打電話來,「阿琳,我...我要去南沙了。」那一刻,艾琳像是看見整個世界天崩地裂。她幾乎是發狂地衝進圖書館查詢南沙的地理位置。遠達南海,國土版圖的最南端。

  他不讓她去送行...因為他說,「我怕妳哭。就算忍住一時,還是會暗自哭泣。」

  出發的那天,她收到簡諭寄來的包裹。包裹裡頭有他愛穿的那件運動外套,和從小蓋到大的小被被,以及,他家的備份鑰匙。

  她懂了。他希望自己能記得他,有空時也去陪陪他母親。

  怎麼可能會忘記呢?

  艾琳一直以為自己屬於冷情的那種人,只有在簡諭身邊時才顯得有溫度。沒想到原來距離隔得這樣遠,心還是會痛。很痛很痛。

  四年呢...但簡諭沒有要她等,甚至若是她忍不住這份寂寞而離開,他也能體諒。

  但艾琳只是照常上下課和趕報告,為了期末的成果發表而勞碌奔波。沒有人知道,她在夜半昏黃的燈下,一頁又一頁地寫著信,在最近的船期將厚厚一疊的包裹寄出去。

  偶爾,非常偶爾的時候,當她覺得心底堆積的淚水快要滿溢,才會拿出簡諭的外套,然後將自己裹在寬大的衣袖裡,無聲的嗚咽。

  日子緩如流沙般難熬,竟也就這樣讓她忍過一年。

  簡諭搭著船回來的那天,她正好趕完報告,徹夜未眠還來不及沾枕就趕去迎接,能夠重新再見到他,胸口又酸又苦還有一絲絲的甜,滿滿的情感快要將她淹沒,脹脹的無法消化,讓她莫名地想哭。

  兩人相偕回到簡家,簡諭第一次正式地將她介紹給家人,並且正色地說不讓她苦守四年。

  「若她離開我,也請別責怪她。」

  看著母親憂愁的眼裡有著感同身受的了然,他心裡的牽掛少了一些。

  他的房裡依然整潔,大概是母親在他不在時仍持續灑掃吧。他們並著坐在和式桌前,艾琳絮絮叨叨地說著這一年來的瑣事,聲音越來越低啞,原以為是小女生忍不住哽咽,結果是她靠著他的肩,睡熟了。

  這夜留宿,什麼都沒有發生,簡諭就又離開了。

  有時候艾琳會埋怨,簡諭太過君子的舉止。如果自己成了他的人,是不是漫長的等待就會好過一點?轉念一想,簡諭就是個實心的呆子,他一定早就為她想好退路,不願破壞她的人生。

  帶著這股嗔怨,艾琳又忍過第二年,也剛好從大學畢業了。

  等待就職的期間,少了課業轉移注意力,她第一次主動到簡家,和簡媽媽聊天、翻看簡諭小時後的照片、一起在廚房忙碌,讓相思沖淡一點。

  只是兩個女人聊著聊著,往往會忍不住淚盈於睫。

  在艾琳找到出版社助理的工作時,因為簡媽媽希望她搬過來,於是她住在簡家的客房裡,能夠有個人作伴,她們倆才不至於讓孤單滅頂。

  然後白天她徹底沉浸在忙翻天的文字堆裡,下班後則是和簡媽媽學些廚藝。只有在夜深的時候,她依然提起筆,在心裡輕輕哼著動力火車的艾琳娜,一面寫著來不及說的濃濃的想念。

  一直到簡諭退伍,艾琳都沒有離開。

  然後,他們結婚了。

  簡簡單單的公證,喜帖也是少少地發給幾個親友,素色的帖子上面大大地印著「簡艾」喜宴,是整張印刷裡唯一的艷紅。像是心上的硃砂痣。

  簡艾,撿愛,簡愛。

  就是愛了,然後攜手,走過長長的人生。

 

 (完

 

 

 嗯,我還是決定先發文再說XD這篇草稿開在6月底,再拖下去就要鬧空城了啦...

 還是忍不住又賣自己了。為的是彌補自己的一點遺憾。那個時候那年的我,沒有毅力等下去...

 因為自己很沒安全感,並且常會有突發奇想的行程,一直以來對遠距離戀愛很苦手,偏偏莫非定律讓我幾乎每次都遇上這款的。

 想當然耳,最後都吹了(掩面)

 現在想起來,都成了記憶裡的一點遺憾了。

 僅以此文,向你說聲抱歉。雖然你無法看見這裡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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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錦錦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3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