擱淺在心頭

(四)

　　左薇，或者說是左京的表姊，氣勢凌人地駕臨這間咖啡館了。

　　在中午時分生意正上軌時，白色木門「匡」一聲被推開，門上風鈴被狂暴的後座力甩得叮噹作響。左京沉著臉，不語地將「營業中」的牌子翻成「休息中」。

　　她一踏進門口，Converse就熱切地搖尾迎接，惹得女王般的貴客綻出絕艷的笑靨，「Converse，好久不見啦。」說是這樣說，左薇卻連安撫的碰觸都不肯，甚至訕訕地閃過，任由Converse的期待撲了空。

　　但羅藍像被雷劈到一樣失神了。

　　因為左薇和自己的聲音是那樣相似。

　　還來不及細想一直以來沒多想的疑點，卻對她的態度很有意見。曾經相處過的寵物，怎麼說也是有感情的吧，但她一副嫌棄的表情，讓羅藍看了氣不打一處來。

　　這份反感令羅藍多看了她幾眼，這才發現左家人都有一股雍容的氣質，左京是、左薇也是，就連隨後進門的那兩個熟面孔也是，或許跟名門望族的薰陶教養有關。

　　但左薇的臉蛋更有精雕細琢的韻味，妝扮什麼的反而成了襯托。

　　就算有再姣好的面孔，若不存善心也是一樣可憎。

　　不忍看Converse眼巴巴地等她施捨的模樣，羅藍急急喊了聲「Converse」，惹來那位表姊的關注。

　　「聲音很像我的，就是她？」她問。

　　站在左薇身後像是隨從的兩位齊齊點頭，從頭到尾都冷著一張臉的左京橫擋在羅藍面前，聲音更凍人，「妳突然光顧有什麼意圖？」

　　「唉呀，才分開多久，對我的口氣就這麼生疏？」她往左京走近幾步，「沒事不能來看你嗎？」

　　左京避開她攀過來的手臂，「少來，妳是來看戲的吧。」

　　悠哉地收回揮空的纖掌，她微笑，「只是想來看看傳聞中的分身，爺爺也很好奇呢。」

　　「她不是！」

　　店裡迴盪著左京突來的暴吼，但左薇還是意定神閒地說道，「沒想到Converse跟她這樣親，卻還是差我一點啊...小妹妹，妳知道我跟左京交往過嗎？」

　　羅藍硬生生地又被震撼了一次。

　　見到她迷惑的神情，左薇還想再說些什麼，那些不堪的過往，醜陋的真相，讓左京忍無可忍地打斷，「夠了！我什麼都捨棄了，已經離你們這麼遠了，當初羞辱得還不夠嗎？還意猶未盡地追過來？或者是，妳又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了？」

　　那一字一句，聲聲都緊揪著羅藍的心。她沒想到，boss這樣一個隨性的人，表面底下竟是這樣的屈辱。

　　她怯怯地、抓緊了boss的衣襬，聽見他堅定地說，「出去！我已和妳無瓜葛！」這樣的鏗鏘有力，但她感覺得到他像是用盡氣力的顫抖，用力地走出過去，證明自己已不是過去的年少無知。

　　「反正，我回去可以交代了。」然後這位女王，風風火火地來、一扭頭，又留下滿地瘡痍地走人。

　　剩下一室扎人的寂靜，和Converse微弱的哀鳴。

　　心痛嗎？她是有點想哭，但又為了什麼？

　　好像比較該要生氣的。畢竟被當作替身嘛...

　　最後羅藍默默地走出店門，外面的天空卻晴朗得像是歡慶女王出巡，她卻低著頭，走過長長的巷弄，一路疾走到和平東路一段的盡頭，然後拐進超商，買了包黑冰。

　　不知怎麼的，她又走過長長的街道，回到店外的巷子口。不管多麼忿懣，她也只能回到這裡嗎？

　　點了一支黑冰，沁涼的氣息在肺裡翻騰，再呼出來，那股委屈似乎消散了些。一抬頭，boss又站在她跟前。

　　「妳...都不想問嗎？」

　　羅藍頓了一下，任憑煙在手上兀自燒著，直到繎到尾端。她又點了第二支。

　　結果左京自顧自地說著。

　　原來，他們童年就情感甚篤，認為父母都不同人，彼此又那麼喜歡對方，便承諾將來要一起步入禮堂。他們要好的程度，遠遠比過其他兄弟姐妹，大人只覺得是兩小無猜、童言童語罷了，直到上高中那年，他們倆煞有其事地交換戒指，長輩才驚覺不對勁，當家那裡甚至發出命令要分開他們，並且雙方父母要兼著監視。

　　但左薇家那邊怎會善罷甘休？左家是名門望族，母親那方一直都比較強勢，婚後也堅持女孩要從母姓，從小這麼耳濡目染，她竟要左京為她的名聲負責(該做的差不多都做了)，一時之間，族裡批判聲四起，於是鬧到最後，左京家這邊幾乎是付出所有，並且遷到離家族遙遠的台北，變相地被家族捨棄。

　　大概了解來龍去脈，羅藍卻更悶了。

　　「我沒有當妳是替身過，Converse也只是...還抱著希望不被遺棄。」

　　很好的解釋。羅藍倔強地想著。

　　那樣強烈的情感是愛嗎？她想問問左京，話卻梗在喉頭，眼淚隨著不捨而湧出，隱在煙霧之後閃著微微的亮光。從不知道，遇上boss，自己的淚腺竟可以這麼發達。

　　為了Converse的忠心、也替哀莫大於心死的左京，狠狠地、狠狠地，告別過去。

　（續

　好，大概是這樣！這三天我又要不在家了，撐到我回來蛤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