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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番外二  結果


  前陣子去拆掉鋼釘,這才驚覺,來到這裡已經過了五年了。

  這個村落並不富庶而且偏僻,主要以農業維生,一眼望去遍地盡是水田,每到休耕的時候田裡總是注滿了水,偶爾微風拂過,水面盪漾,波光粼粼,與陽光相映暉,閃著刺目又耀眼的金芒。

  等到播種期來臨,農民日出夜歸,將一畝畝的濕軟泥地插上綠油油的秧苗。再之後風吹草低,就能看見穗浪。

  她很喜歡,很喜歡看著這樣的景色。

  有別於山區梯田的整齊壯麗,在暖暖難以見到的漠漠水田,襯著白千層的筆挺,水鄉澤國,有種另類江南的錯覺。

  那是個微涼的冬季早晨,旭日照得水面金亮,難以直視,但陶樂站在田埂邊,被閃得樂此不疲。

  就是見到她眼裡的熱愛,一直都這樣望著她,整整兩年...這個村裡的大財主回過神來才發現,自己竟唐突地問她「要不要來幫忙?」

  「我嗎?」陶樂比對方更錯愕。

  這個大財主年紀很輕,卻很早就打算將一生貢獻給家鄉,求學習得的專長加上熱忱,至今打理得有聲有色,並且不吝錢財,一有機會就提拔村民,儼然成為村裡的大員外。

  這樣的「員外」見她受到驚擾而發愣,自己更覺慌張,「我不是什麼壞人真的!」

  陶樂噗哧出聲,「別擔心,我在村裡常見到你。那我要做些什麼?」

  「就是曬曬穀、整理穀倉...」大財主侷促不安地扭著手,「不願來也沒關係...」

  「先讓我和家裡人商量看看。」

  待大財主走後,龍墨恰好來接她,也很乾脆地應允了,繼而嘆了一口氣,語氣無不是醋意,「妳也太常被撿走了。」

  於是陶樂開始有份兼差性質的工作。大財主的家世龐大,是村裡最勢大的李家人,住的是很傳統的三合院,適逢插秧的忙碌期,全員喧闐,煞是熱鬧,她並不用跟著下田,寬闊的內埕空蕩蕩的,右護龍傳來淡淡的穀香,大概是囤著去年年底剛曬好的米,這樣的氛圍讓她心感踏實...但是有個小小的困擾。

  這個困擾到了第三天,很華麗地炸了開來。

  李大哥家人口眾多,姪子姪女一抓就一大把,見她入內卻不是為插秧,備感好奇地圍著她轉,這才發現陶樂的腳是不方便的,然後很野小地一人一句嘲笑她,陶樂沒告狀,但這次被李大哥發現了,並且非常憤怒地發作起來。

  「你們!給我住嘴!」

  這群孩子或大或小全都嚇傻不敢動。小叔叔脾氣素來圓滑,對他們不曾大聲打罵,這麼勃然大怒還是第一次。

  然後換陶樂傻眼了,下意識卻記得撲過去阻止他對小孩動拳頭,「他們還小呢,先勸導罷。」

  他看著陶樂,眼底還有怒意,最後還是逼自己冷靜收手。

  當天李大哥就送了一袋新米向龍墨賠罪,並且承諾收割後再延請陶樂過來。

  「我是不是該去盯哨?」龍墨臉色非常陰鬱難看,敢嘲笑陶樂管他大人小孩男的女的,殺無赦。

  「唉呀~龍哥,」陶樂挽著他的臂膀,「難得拿到新米,晚餐你想配什麼菜?煮曬豆乾湯好不好?」

  這次危機就這樣揭過去了。

  後來再去幫忙,那些孩子認出她後,顯得特別親切,嘴甜地喊她姊姊,也會主動幫忙她將稻穀挑好,平鋪在地上再用栗鈀翻動,並且很乖巧地不在上頭翻滾--其實好幾次她也忍不住,但李大哥會悶咳著經過,她只好跟著孩子們一起蹲在角落忍得快內傷。

  一期兩穫,往往等忙完之後就到了年底,李大哥會額外附贈一大袋的新米,和用來填枕頭的穀子。

  後來她才知道,李家的農地就有近七甲,她負責的是兩畝半大的實驗田,舉凡插秧碾米到曬穀都得用人力,其餘的都是用機器配合人力,穀價也不同。李大哥給的就是較貴的米。

  「李大哥,家裡人少,米拿多了吃不消呢。」陶樂總收得很不好意思,無功不受祿嘛。

  但他頂著靦腆酡紅的臉,很是堅持,「這是...這是我能做的!」

  是要做什麼呀?她能走能勞,龍哥也不會讓她餓著,卻還是甜笑著接過,「謝謝,那我就收下了。」

 

  這樣太過的舉止一直讓龍墨很緊繃,李家人見他一向都接送陶樂,不時會刺探他和陶樂的關係,又暗示這個李家最小的男丁還未娶妻,常常讓他很有殺人滅口之意。尤其今年夏初未至,最近卻不停犯豪雨鬧水患,搞得村裡田地凌亂,年輕力壯的都得去幫手,好幾次不得不將陶樂擱在李家等他下工去接。

  這樣的分身不暇令他更不安了。

  只是,回到家,那個被竹林圍繞,屋頂還有九重葛蔓延而下的房子,聽著風吹竹葉颯颯,看見陶樂帶著滿足的樣子在樹下盪著鞦韆,比什麼都好,一天的疲累都在竹廊上得到安撫。雖然還心疼她的忙碌,「農家樂?」

  「農忙才知粒粒皆辛苦啊。」

  「獨坐幽篁裡?」

  陶樂環顧四周,他們家的確是竹林,每年夏天都能吃到鮮嫩的綠竹筍,還有滿月當空,「深林你我知,明月來相照。」

  說完兩人都放聲大笑,他的心似乎也慢慢歸位,不再那麼躁動。

  只能說,一切都是月亮太美的錯。他不自覺地吻了陶樂。起初只是淺嚐,輕啄過她的唇形,然後慢慢誘哄著僵硬的她張嘴,柔柔地吮過一遍,像是在巡視自己的領地。

  不是沒有親膩過,自己也不是沒有經驗,但跟龍哥這樣...陶樂可見的皮膚都紅透了,非常嬌羞地偎在龍墨懷裡。

  「明天,如果沒事的話,等我回來就採幾支幼筍做炊飯吧。」

  「...嗯。」

  但是深夜開始下起大雨,伴著轟然雷響,灌溉用溝渠排水不及,能做粗活的青年,不分男女都被召集了。

  龍墨卻不肯去,因為陶樂畏雷,其他人就去死吧。大概是這樣的雨夜讓他醒悟,自己從來就不肯把陶樂讓給其他人。不管是分離兩年的那一次,或者是浩瀚。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濛濛亮,陶樂一直惦著水患,恐懼稍褪,就要將龍墨往門外推,兩人還在拉拉扯扯,偏偏村民實在緩不過,只好請李大哥來喚龍墨一聲,一打照面,龍墨乾脆腳底生根,不動了。

  誰不好派呢這是。陶樂看著這兩人用眼神對峙,空氣中還有無形的煙硝,默默揩去一滴冷汗。

  論眼神犀利和迫人的氣勢,當然是龍墨勝出。但李大哥的堅毅...不愧是農家子弟啊。

  「龍哥,大家都在等你呢!」她打破僵局,「李大哥也是,救災刻不容緩啊。」

  兩人還是沒有回應,依舊你來我往瞪得很是賣力,陶樂揮汗也揮煩了,大叫一聲,「龍~晚上還要等你的幼筍炊飯呢!快去快回!」然後非常生硬地拽著他領口,更僵直地在唇上親了一記。

  領完賞的當事人傻傻地走了兩步後,才露出生平最憨然的微笑往目的地奔去。

  看到備受打擊的李大哥垮著臉,陶樂輕輕嘆口氣,「李大哥,我敬你是大哥呢...」她撩起裙襬,露出傷疤縱橫可怖的左腿,瞥見李大哥閃過驚懼的神情,「我們沒結婚,但是也分不開,只有待在他身邊,我才會覺得安心和平靜。」

  「我...我...我可以...」

  「不只是照顧。」她的表情溫和而堅定,目光炯炯有神,「比家人還親暱、比情人還眷戀,不是他就不可以...我好不容易遇到這個人,不想就這樣放棄。」

  「你也會遇到那個人的,但不會是我。」

  直到李大哥頹喪地走了很遠,陶樂才從這種情緒中抽離,踱著步,整頓他們被風吹亂的小小菜圃,這些幼苗和瓜棚,是他倆一點一滴親手搭建而成的,一步,又一步,互相扶持著走來。相處了那麼久,分離最遠的兩年,以及跟浩瀚在一起...其中經歷的傷痛必然會痛,卻讓她好好正視該珍惜的近在眼前,她知道自己很不切實際,往往覺得感情就是要轟轟烈烈,她才能感受到。但是,細水長流就不可以嗎?像是和龍墨?這樣想著,心裡像是有股什麼,「啵」的一聲浮了上來。

  龍墨歸來時,就是看見陶樂逆著陽光,長裙微微飄搖,雙腳沾滿了泥濘,一邊哼著歌,手裡還捧著初成型的絲瓜。

  聽見他的腳步聲,她抬起臉來,用著豁然燦爛的笑臉,說,「你回來啦。」

  這個時候,他才真正覺得,陶樂像是降落到他身邊。真真正正的歸屬於他。

  他動情地走過去,用力卻小心翼翼地抱緊她,「我回來了。」

  那天晚上吃過飯後,風徐徐吹著,空氣裡飄著雨過天青的清新,陶樂倚著他,半瞇著眼,裙腳散在腿邊,將夏夜躺成了花前月下。

  這次不再是月亮的錯了。他扳過陶樂的身子,輕輕地覆上去,溫柔而篤定地吻著,感覺到她的迎合,雙手不自覺地探進衣襟內,有一種狂躁在體內叫囂,但是他仍壓抑著、緩慢地探索這股美好...

  一切都很好...一直到將她的長裙撩上大腿,陶樂又僵化了。

  「我、我...只是不習慣...」

  龍墨露出像是嘆息的笑,「沒關係,我等妳。」

  但陶樂承受他輕如羽毛的啄吻後,伸出雙臂,緊緊地抱住他,在他頰邊耳語,「這裡是長廊欸,笨龍哥...」

  然後一蹦跳離了他的懷抱,輕笑著避難去了。

  「......嘖,就差一點。」

  下次一定要達陣。龍墨心裡想著。

 

  (完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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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錦錦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5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