擱淺在心頭

　　該說是因為離開了家，才住到學校宿舍？還是因為想住宿才離開了家？或者兩者皆是？

　　不知不覺，一個學期就這樣過了。而她正五味雜陳著。

　　離家千萬里...雖然並沒有離得那樣遠，但故鄉沿途的景色卻像複印在她腦海裡，那平而直的產業道路，兩旁夾道的白千層筆直地佇立，隱在後頭的水田漠漠，一眼望不盡的蓊鬱，稀疏地點綴著幾戶三合院，冉冉飄著幾絲炊煙，漸漸上升而後消散在翠綠色的景色裡，空氣中充斥著雨水濕潤的氣息，還有她那個常年傍著海風的家...一幕一幕，閉著眼都能夠如數珍寶般默背。

　　還有父母不捨欲泣的神情。

　　入宿第一天，廷雁就失眠了，輾轉反側難以入睡。

　　學校的第二宿舍是新建的，四人套房，坪數不算大，書桌上面就是床鋪，分別安置在四個角落。整棟樓一共五層，鳥瞰呈現L型，每樓各有一個交誼廳，放置電視和沙發還有冰箱，洗衣間則設在各層的兩端，轉角就是樓梯間，落點和視野非常開闊，朝賞旭日夜可觀月。

　　因為她們這間房緊鄰交誼廳，格局比起別間有些許不同，空間也略為大些，所以還有餘裕放台小冰箱。加上她們這寢只有三人入住，生活空間更是大大地提升好幾個層次。

　　這樣的環境，簡直是天堂了。何來失眠？

　　錯！大錯特錯！

　　還來不及思鄉傷感，倒是被室友擾得不能安眠。

　　四張床，三個人，兩個室友都想和廷雁比鄰而寐，怎麼樣也喬不攏。最後只勉強達成協議：別爬上她的床。

　　無疑地，隔天一早的課廷雁翹掉了一堂，室友倒是貼心地沒吵醒她。當子潔打來時，手機僅是無力地振動著，響了好久才讓她朦朦朧朧地醒來。

　　「廷雁快來～教授在點名了！」

　　我的獎學金！她一古腦地翻身下床，隨便梳洗換裝就匆匆忙忙往外奔，一邊想著，住得越近果然越容易遲到。

　　到了教學大樓已經是下課時間，子潔倚在門邊和幾位學長閒聊，看見她來便笑得兩頰的酒窩像小花盛開，Hanson卻是遠遠地就開始控著臉，果然她才走近就被輪著說教。

　　俊銘學長還是不改頑劣地取笑她，「睡過頭？昨天半夜做了什麼事？」

　　「別鬧廷雁了！」子潔拍了他一下，「教授還不會認人，點名時我已經幫妳舉手了。」

　　「謝了。」考慮了一會，還是沒說出最令她困擾的室友。「只是昨晚收拾行李弄得很晚...」

　　「住宿遲到還找理由？準備重修了妳！」Hanson說得凶狠，卻將手上拎著的早餐遞到她面前。

　　這個人真是...真是她最不會應付的類型。

　　但是，這個人，體貼藏得比霸道還深，出口沒好話，辦起事來又比誰都要細心周全。第一次和這群人吃火鍋那時，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喝了點酒，連淺嚐即止的她都有點茫然。Hanson硬是把人留下來喝茶聊天，等稍稍醒酒後，再一路逐個送大家回寢。

　　那一天，月色如水，也許是酒意酣然，微亮的光照得小路有些迷幻，她多想一直這樣走下去。

　　如果不要一直喊她「小廷雁」就更好了。但是抗議了幾次還是沒有成效。

　　想到這裡，廷雁悄悄地彎了嘴角。

　　今天回去好好和室友們溝通吧。畢竟出外靠朋友，何況是要鎮日眉眼相對的室友。

　　廷雁站在房門前，正掏出鑰匙要開鎖的時候，門扉竟然自動打開了，讓她紮紮實實地吃了一驚。

　　「哇！廷雁回來了！」室友滿臉興奮。

　　另一個室友咚咚地奔過來，「等妳好久啦，我們一起去吃飯吧！」

　　突來的熱情讓她下意識感到排斥。但她只是愣了一下，就不著痕跡地抽出被抱著的胳膊，臉上依然笑容可掬，「我去買吧，好嗎？妳們想吃什麼？」

　　好不容易順利哄過室友，脫身後在宿舍附設的便利商店買齊了晚餐，這樣輕快的心情讓她忍不住買了布丁準備慰勞自己，好平衡一下這幾天的兵馬雜沓。

　　只是剛走出商店門口，手機就響了。

　　「在哪？我現在去接妳。」

　　才剛回答她在宿舍，Hanson就強硬地掛了電話。

　　這個人...

　　廷雁匆匆地回到寢室，將晚餐交給室友，萬分惋惜地將布丁擱進冰箱，就乖乖地到樓下去等。果然Hanson已經出現在門口了。

　　「妳慢了。」

　　大哥，我連晚餐都沒吃就急忙趕來，這叫慢？

　　「上車！」然後無視她的抗議。

　　抱怨歸抱怨，廷雁還是習慣性地跨上後座，並聊勝於無地問著，「去哪？」

　　Hanson沒有回答，寂靜中只有街燈在眼角流逝。

　　目的地是間燈光昏黃的餐廳，幾個學長姐都已經等在門口了，還安排好慶生行程，她才知道今天是子潔的生日。照他們幾個的行事作風，想來今晚是回不去宿舍了。

　　嘆了口氣，為壽星製造驚喜是很好，可Hanson總愛把情況弄成驚嚇，對她透露一點會怎樣？別把會合搞得像是綁架啊！有點眼色的人都看得出來小羊學長對子潔的心思，若他真的開口她能說不嗎？

　　又細想了下，大概是她對女生的態度也在學長姐間傳了開來，才會被當成賊般保密防諜。

　　不用說，對氣氛敏感且講究的小羊學長選了間氣氛溫馨的小店，裡頭的佈置裝潢到菜色都非常小巧精緻，鄉村風格意外地對了子潔的脾胃，讓她從走進店裡就驚嘆連連。飯後甜點更是花招百出，先是他們這區的燈光驟暗，手工蛋糕在香氛蠟燭的包圍下被推上桌，生日禮物悄悄地偷渡給Hanson，再接力般傳到子潔手上，趁著這股氣氛唱起生日快樂歌，終於讓壽星忍不住哭了出來。

　　小羊學長笑笑地遞過蛋糕刀，子潔還在感動的餘韻裡止不住哭，直到廷雁將她抱個滿懷，憤憤地盯著小羊學長說，「不要再有下次了！」才讓子潔破涕為笑。

　　她不得不承認，小羊學長對女人心思實在很有一套。

　　只是小羊學長為了追求子潔，連她也一起順手照顧下去了，每逢節慶時總會收到小卡，在收了第三次後，廷雁也煞有其事地回禮，這群學長姊為此取笑了好一陣子，讓她感到非常困窘。

　　等到他們離開餐廳，月已中天，融融學長用難得的興奮語氣嚷著要夜唱。

　　站在好樂迪門口，老實說廷雁還沒見過這種場面，夜色中顯得更為絢爛的好樂迪，有種頹靡至極且歡樂的氣息，還有種夜不歸宿的罪惡感，讓人昏昏欲醉不忍離去。

　　如果平時的融融學長是張口便成歌，那在燈光和聲音的渲染下，他就是晝伏夜出的，魅惑的王。

　　迷幻的嗓音在密閉空間瀰漫，充斥著耳膜。廷雁煩躁地喝著烏龍茶，將心悸與茶湯一起滾入喉頭，不知不覺竟喝掉了一壺烏龍，才覺得胸口的騷動稍稍安分了一點。

　　其實她不喜歡喝茶，但唯有這樣才能將膠著的目光隱藏在玻璃杯後，不讓別人發現。

　　但是。但是，融融學長對著她深情款款地唱離歌，那麼澎湃激昂卻也那麼憂鬱，唱到最後一句時，更溫柔地將她的瀏海勾到耳後，讓廷雁的心跳停止了一秒半。

　　放下麥克風後，融融學長卻像是什麼都沒發生。

　　...這是意外對吧？

　　環顧四周，沒有人對這突來的狀況感到驚訝，可是輪到麥克風的Hanson，卻懷著複雜難解的眼神，用唇語質問，「看呆了啊？」然後盯得她坐立難安。

　　我做錯什麼了嗎？

　　廷雁的心裡像是做錯事滿是愧疚，久久無法消散。

　（續

 其實上禮拜就可以發文了，硬要拖過一個小周末...

 拖搞不是病，被催了要人命啊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