擱淺在心頭

第二章

　　人們都說野性大地有個純白的精靈牧師，在谷的深處，獨自打著暴風蜥蜴，十年如一日的耐性，偶爾會解救迷路的冒險者。

　　當然當事人並不知道。

　　她放下鍬，聆聽遠方獨眼巨怪的踱步聲。

　　不意看見一位刺客邊跑邊喊「肥肥團加一！等等我～」那副情景觸發了她某個記憶點。

　　而心仍隱隱作痛。

　　回過神，一個人類盜賊在她的面前不知站了多久。她揚起手，慣性地在那人的頭上丟出一連串「勇猛」「風之祝福」「庇護」「心之祝福」...

　　「妳要不要跟著我？」

　　沉下臉，她轉身就往深處走去。

　　被甩在後面的盜賊本想跟上，卻讓一擁而上的暴風蜥蜴逼得逃竄。

　　獨居在此的這些年，她已經經歷這樣的輪迴太多次了。曾嘗試過再相信一次，卻只換來被遺落的失望，這樣的教訓很痛，也很夠了。

　　隱沒在陰影中，她愴然。難道躲得還不夠遠？或者她還不死心地對人性抱有奢望？

　　風聲呼嘯，整齊地往洞穴狂奔而去。聽著風歌，她才發現自己已經退到洞窟門口，退得不能再退。或者她該乾脆躲進洞窟內？

　　藍色大地最初並不是這副漂浮的模樣，甚至也不是藍色的。

　　創世紀之初，神在渾沌之中的世界創造了各個種族，並給予強大的能力，尤以魔族的能力最為出色。但是，魔族的殺戮本性深深地寫進血液中，他們認為只有力量才能征服一切，最後還超越了唯一的仲裁者－－龍‧塔林特斯，到處肆虐破壞，龍因為這場戰爭而日漸衰弱，世界也陷入一片荒頹。於是，神因而創造了精靈這支戰鬥種族，這才引爆了無盡的世界大戰。

　　可以說，精靈族的誕生改變了這個世界。

　　為了阻止世界被滅亡的命運，精靈的首領得拉皮耶聯合了各種族的軍隊英勇奮戰，召集了騎士團、刺客和魔法師，連牧師都要隨行。隆隆的爆炸聲響徹了整塊陸地，許多菁英跟著部落殞逝，犧牲了無數人，卻也將魔族打得節節敗退。

　　放眼望去盡是淒厲的哀叫，像是看不見未來。

　　終於，在戰役尾聲，大地隱隱傳來悲鳴聲，隨後撕裂，一大半的土地高入雲霄，如飄絮般在空中若隱若現。這場漫延了幾世紀的征戰，在神的干預下，才算告一段落。

　　戰後魔族被打入了地底下，而漂浮在空中的是精靈族的淨土，靠著漂浮之石聳立在雲端，各種族在此無憂的生活。

　　之後人們還是會常常聽見那天大地悲泣的聲音。陸地染了哀傷，成了藍色大地。

　　但是精靈一族已耗盡了力氣，最終還是無法避免逐漸邁向滅亡的命運。

　　得拉皮耶不得不將族人的靈魂封印在漂浮之石裡，「不管要幾百年、幾千年，我們一定會重生。只要藍色大地還存在。」

　　在神的光芒籠罩下，藍色大地安然地漂浮至今。

　　傳說，那位神，就是月神露娜。

　　族人漸漸甦醒了，但是，首領，你在哪？

　　洞窟內有個佈告欄，為了方便冒險者接取委託。

　　埃瑟兒站在這，面臨選擇人生的分歧點。

　　程度好一點的人都趕往精靈峽谷了，尚未成熟的也還在野性大地，所以狂風洞窟算是很好的隱居地點，打到的任務材料也勉強算是一筆收入。但是她已經連續幾天都看見這兩個人。

　　她自發性地施放出增益魔法，狹隘的洞穴頓時發出璀璨的光芒，然後看見那兩個人露出詫異的神情。

　　慘了，職業病又犯了。

　　那個精靈遊俠卻攔下她，「要不要來幫我們補血？」

　　得到的回答是她默然的轉身。

　　然後，隔天、再隔天，都能聽見那位遊俠的邀約，像是沒要到她的首肯勢不罷休。

　　這天難得沒被騷擾，但埃瑟兒卻感到心神不寧，讓地面凸出的鐘乳石絆了一跤，跟在身後的一大群蜥蜴獸眼看就要撲了上來，一發獵人炸彈卻即時且準確地在她眼前炸開。

　　等煙硝散去，出手的是那位跟在遊俠身邊的人類寶藏獵人。

　　「謝、謝謝...」

　　「原來會說話啊？」他攙扶起她，破例地顯得多話，「妳是埃瑟兒，對嗎？」

　　埃瑟兒驚恐地看著他。如果小紫還在，一定也會是個寶藏獵人...不對，他不是小紫...但是她也不認識他。

　　「唷，被你英雄救美啦？」遊俠笑咪咪地走近，「我們都聽說過妳，野性大地的精靈牧師。」

　　為什麼已經隱姓埋名了還會...她警戒地退後一步，卻收到飛來的公會邀請函。

　　「我不...」她被激怒，揚起信函就要往地上扔，讓遊俠阻止了，「試試看，好嗎？不是所有人都會像妳的戰士那樣。」

　　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坦白地攤開來講，埃瑟兒臉色更冷，很難克制自己不顫抖。但是他接著說，「吾的使命是讓所有種族共同和諧生活。」

　　遊俠信誓旦旦的，琥珀色的瞳孔閃著堅毅...她感到眼眶熱辣辣的緊縮。

　　人類能和精靈友好...首領，這是您鋪設的路嗎？如果您在深淵，那麼我也會走向深淵。

　　她接過徽章別在胸前，公會有個好聽的名字，「琉璃之境」，會長就是這個遊俠，Pharaoh，「噢，叫我法老就好。」他說。

　　拿弓的法老？她輕哂。好個行動派的領導。

　　寶藏獵人伸出手，「我是副會長，喬巴南諾。」

　　在他們期待的注視下，她遞出手遲疑地回握了一下。

　　法老興致勃勃地組了隊伍，「好了，接下來該去解任務了。」

　　前往洞窟深處的路如此險惡，饒是他們有兩個高手還帶著牧師，被侏儒族打到那個失血可不是鬧著玩的。待在洞窟裡這些時日，她一直不敢越雷池一步。

　　看著他倆在前頭帶路的雀躍背影，她翻臉了，「喂，你們早就在打我的主意了對吧？」

　（續